长篇小说《钢铁老板》第九章（29） 人生终点

于小兵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好不容易定下来开追悼会。时间定在星期六的上午十点，海宝区殡仪馆的“海天亭”。

关于小兵的死因，到现在林汉之还是十分懵懂。他没有去问于小兵的妻子，也不好意思去问，人都死了，不要再去触动人家内心的痛楚了。但是，出于对于小兵的了解，林汉之推测于小兵肯定是因为工作的压力患上了抑郁症，又没有在意，一直单独扛着。直到公司出现巨大的亏损，又不能挽救致命的困境，才走上自杀求解脱这样一条绝路。

岳父毕竟做过领导，自己坐镇于小兵的公司，处理善后。企业的财务状况一如许多民营小企业一样比较混乱。财务室里的几个人忙手忙脚总算将整个公司的财务状况梳理出一个大概——有道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于小兵的公司亏损高达五千多万元。主要是一笔热轧卷板出口订单，货发到中东的迪拜港，却被客户拒绝收货，说货物质量有问题，后来委托律师查询得到的信息是：这一家公司在金融风暴中资不抵债倒闭了，两百万美金没有按期收到。另一笔是造船板进货价格是每吨六千多元，当时南通的一家大型造船企业想要订购，货到后，却说不要了，因为他们的造船订单被外商毁单了。这一批造船板后来在现货市场出售，只卖四千元不到，这一单生意就亏损达三千万。当然还有一些日常开支，最主要的就是付银行贷款利息，一年竟然达到五百多万。于小兵向民间黄大发所借的五百万还不包括在里边。这些林林总总的亏损和支出构成了于小兵公司巨大的财务黑洞，也直接造成了于小兵自杀的主要因素。于小兵的老婆至今一直在那里忏悔的几句话就是：“生意没有这么好做的啊～，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他做什么生意，是他自己不听我的话，一定要做啊～，做得把命都搭进去了啊～”

周六那一天一早，灰蒙蒙的云层特别厚重，压得低低的，不久下起了濛濛细雨。福建老家来的亲友、上海做钢材生意的同行、还有钢铁商会和上海福建山城市商会的负责人足足有两百多人，冒雨到场。肃然静候在海天厅的门外，只等上一场的追悼会结束再进场。

上一场追悼会规定时间是九点到十点，十点过后就是于小兵的追悼会。可是十点快到了，上一场的追悼会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岳父急了，催林汉之去问问怎么回事。

死者是一个年轻人，只有三十岁，出工伤死了。整个吊唁厅里不到十个人，显得凄凉之极。趴在玻璃棺材前的是一位胖胖的女人，哭得昏天暗地，好像是死者的老婆。她抓住那个玻璃棺材，不让工作人员将丈夫拉进去火化。在一旁的殡仪馆人员自然是百般劝说，家属却是我行我素不听劝告。

林汉之进去，问那个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怎么搞的，几点结束啊？”工作人员很无奈，说：“我再做做工作，不好意思了。”

说来这个死者也够凄惨的。在浙江的一私企打工，头部受了重伤，急忙忙送到上海抢救，可是没有抢救过来，死在了医院。在医院的时候，私企老板拿来十万块钱救人，以后就不见了人影，手机也打不通。当地政府介入纠纷调解，但是已经找不到私企老板，工厂也关门了。现在，家属怕火化过后，不好解决赔偿事宜，所以不同意火化，要将尸体运回去。林汉之觉得这个事有得纠结，工伤事故哪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啊，也就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这位女同志，你不要哭了。你听我说，你这边不结束，我们那边怎么办丧事啊。这里不是你一家开的，你懂喔？”

那位正在嚎哭的女人，一听林汉之的话，停住了哭嚎，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说：“大哥啊，你给评评理啊。我好好的老公在那里上班，怎么说没有就没了呢，也不给赔个钱。啊～，啊～。”女人身边的人也都在附和着说，这些私人老板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黑心黑肺的。

林汉之就说：“是啊，是啊，这些老板不是个好东西。”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用对讲机呼叫其他工作人员，一会儿就来了一大班子人，连拉带扯，硬是把这个女人拉出了海天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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