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黔湘“锰三角”尾矿隐患调查

2012-02-28 08:21 来源:新华网

一些隐藏在深山峡谷中的尾矿库,常常被人淡忘。直到尾矿库塌陷,有毒的尾矿渣伴随着江河水冲至城市水系,才会引发社会关注。

2011年夏天,四川绵阳市的老百姓经历了这样的一幕。当地饮用水因电解锰尾矿库污染整整停水一周,超过20万居民只能依靠瓶装水度日。而当地人无法想象的是,这样的生存威胁乃是距离绵阳300公里以外、阿坝州松潘县深山里一座小型尾矿渣场塌陷所致。

在中国大江大河的沿岸,堆放着诸多规模不等的尾矿,这些尾矿要么重金属含量超过浸出毒性标准,要么含有急性毒性的危险成分,因为在技术上缺乏有效的处理方法,一些缺乏安全处理的尾矿库,好似定时炸弹,一旦遭遇山洪等地质灾害,隐患就可能酿成事故。

这些“定时炸弹”究竟如何形成?如何彻底根治尾矿隐患?带着这些疑惑,记者近日走访了锰渣尾矿密集的西南“锰三角”地区(主要指重庆秀山县、贵州松桃县、湖南花垣县等地),这里曾经因污染问题数度引起中央部门的关注,如今虽有自上而下的治理压力,尾矿隐患的消除依然面临着一些难题。

危险的溶溪河

2011年12月中旬,武陵山区已经入冬,酉阳土家族自治县还是一片青山绿水。清晨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农舍、树林浸在白色雾霭中,一条名为溶溪河的长江支流,碧玉般缠绕在山脚下。

四周景致确实如世外桃源。可当记者行至龙潭镇五育村,却看见靠近河岸处,清亮的河水浮现出黑色油墨般的颜色。一位吕姓女村民说,黑水是从附近的尾矿库里排出来的,河岸一侧的高山峡谷中正堆放着30多万方锰渣尾矿。

30多岁的吕姓村民,原本住在尾矿库所在的高山上,2001年因重庆天雄锰业有限公司要在山上建尾矿库,包括她家在内的十几家农户搬到了山脚下的河岸边。农户们在河里取水、洗衣、游泳,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户们发现,山上的尾矿越堆越多,而山下种的蔬菜庄稼越来越难长好。“特别是水稻,许多穗都是空心的,再后来,水稻根本就种不了,秧苗插进水里就死。”

水脏了,2005年,十几家农户找到天雄锰业,讨要污染补偿,结果未能如愿。

2008年,尾矿库附近的老百姓发现天雄锰业的尾矿坝出现了倾斜、开裂、渗水等现象。2008年10月,重庆市安监局及酉阳县安监局对这一隐患进行了现场核查,确认属实,然而问题并未能解决。2010年春,连续多日暴雨后,天雄锰业尾矿库底部涵洞出现塌陷,锰矿渣混同渣场的渗液从尾矿库的涵洞里流出,倾入山下的溶溪河,河水顿时漆黑一片。

当年尾矿库选址主要考虑成本

天雄锰业的尾矿坝是溶溪河两岸尾矿隐患的一个缩影。溶溪河发源于秀山县,流经酉阳,作为酉阳县境内最大的河流,其两岸遍布了十多处尾矿。

酉阳县的尾矿大都是2000年后兴建,特别是2002年至2004年期间,酉阳县作为西部地区的贫困县,开始将电解锰企业作为重点招商引资对象引入。酉阳县安监局安监一科科长冉胜告诉记者,这些电解锰企业,在设计尾矿库的时候,大多没有按照环保标准要求设计,有些企业甚至没有邀请有资质的尾矿设计机构,只是简单地把尾矿库建设起来,渣场的底部连基本的防渗措施都没有做,渗漏液不断排入河流。

“这些企业在选址过程中,没有充分考虑到下游居民,主要看哪里建设成本低,一旦发生问题,很难应急处理。”冉胜说。

两难境地

冉胜说,眼下尾矿监管已经陷入两难境地。按照规范,应该把现有旧尾矿库关闭,这也就意味着电解锰企业要停产。而酉阳县经济结构单一,电解锰是该县为数不多的工矿企业。“如果这些个企业关停了,对县里的财政收入冲击会很大。现在,酉阳县委县政府对关停电解锰企业的态度不是那么明确。”冉胜坦言。

监管主体责任逐渐明确的酉阳县安监局对尾矿问题十分焦虑,旧库隐患重重,一旦出问题,必然追究安监系统的责任。于是,2011年酉阳县安监局向政府提出了一项规划,由几家尾矿所属的企业同时出资,按照国家尾矿库规范的要求,重选新址,建一处新的尾矿库共同使用。

“我们觉得,既然一家企业没有实力重新选址,就分担资金,共建一个尾矿库。”冉胜说,酉阳县安监局提出建议时觉得此规划可行,每家电解锰企业只要负担400万元就够了。“可是结果企业连这些钱也拿不出来。”冉胜担忧地说,共同的尾矿库要想建成,“恐怕要等到电解锰企业的效益好转起来,才有机会。”

秀山县的“壮士断腕”

紧邻酉阳的秀山县,从2011年5月底开始,一口气关停了境内全部18家电解锰企业,进行尾矿环境隐患整治。停产以来,秀山县的财政收入每个月减少近8000万元。

这一举措在当地被称做“壮士断腕”。

2011年12月中旬,记者在秀山县调查发现,除了武陵锰业、天雄锰业两家企业刚刚恢复生产不久,当地其余16家电解锰企业均处于停产状态。沿着梅江河行走,河水已经比较清澈,河岸、河底的石头还略显黑色。而2008年以前,这里几乎就是黑水河。

“虽然有些渣场没有超出设计容量,但考虑到整个环境影响,还是直接封闭了。”秀山县环保局局长倪启才向记者介绍说,按照整治计划,不仅要企业对简陋的尾矿渣场做封闭处理,还要把16家关停的电解锰企业整合成5至7家,新企业将按照规范化要求重建新的尾矿库。

企业整合的进度,目前还拿不出明确的时间表。作为被关停的企业之一,鑫翔达锰业张姓总经理告记者:“整合没有政府想得那么简单。对于被关停的企业来说,最急切的是恢复生产。”

“现在企业相当恼火,已经被停了这么久,没有生产,资金不能流通,企业的生存很困难。”倪启才承认,“企业的人常常抱怨政府。”

关停以后怎么办

秀山县政府虽然下了决心整治,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2011年12月18日,倪启才准备去重庆市汇报:财政上压力大,政府一段时间艰难度日还可以,如果企业再不恢复生产,稳定的压力就比较大。

秀山县的关停措施除了电解锰企业,还涉及整个锰行业,包括37家矿山企业和83家锰粉厂,一律停产。关停后,当地3万多人的就业面临问题,按照一个工作人员的收入牵涉到一家3口人的生活计算,这一关停措施共牵涉到10万人。

“整治了7个月后,我们也感到有点困惑。重庆市环保局认定秀山县的企业没有条件恢复生产,但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能恢复,都不清楚。”倪启才有些担忧。在支柱产业电解锰停产后,秀山县政府要向重庆市财政调节一些资金,求得平衡。

秀山县环保局办公室主任胡奎告诉记者,政府原本指望能给企业一些补助资金,因为前两年环保部每年会给锰三角地区的花垣、秀山、松桃,每县拨款9000多万元,并表态要支持5年。“但是2011年的资金到年底也没下来。”倪启才说。

一些电解锰企业在停产后已被迅速转手,新接手的企业负责人,对于前任留下的尾矿旧渣场并没有整治动力。对此,倪启才表示,渣场封闭耗费巨资,企业如果不做,就等于都甩给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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