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的煤与哀愁

一位曾长期在蒲县煤炭系统工作的人告诉记者，其实矿长大多是打工的，煤矿幕后的真正大老板并不出面，一旦煤矿出事，则由矿长承担

一座堵车的“空城”

山西省临汾市是一座古城，古称平阳，相传为唐尧古都，隋朝时期为临汾郡。这座城市几乎没有什么特色小吃，唯一的特产就是煤炭，由于近几年煤炭行情火爆，使得才有70多万城市人口的临汾，房地产均价已经达到3000多元/平方米，高端的房价近5000元/平方米。临汾当地人抱怨，房价拉升的直接原因是临汾两个产煤大县：蒲县和乡宁。每到周末，大批蒲县和乡宁的煤炭老板会开着宝马、奔驰回到临汾居住。

蒲县距离临汾大约80多公里，但很少有出租车愿意到蒲县去，原因是路太难走。虽然距离不是太长，但由于运煤的重型卡车常年往返临汾与蒲县之间，使得这里的路极其坑洼，灰尘飞扬。由于煤炭需求旺盛，经常使得蒲县至临汾的路出现堵车的盛况，而且有时能堵一整夜。由于蒲县至临汾经常发生堵车“盛况”，沿路农民就向司机和乘客兜售方便面、火腿肠，每盒方便面卖到10元。

蒲县“5·5”矿难发生后，有关部门下令县境内所有煤矿暂停生产，所以路况才畅通很多，但在记者赶赴蒲县的路上，仍然能见到疾驰而过的拉煤的重型卡车，即使矿难刚刚发生，一些不法黑煤窑仍然继续顶风生产。

记者在赶往蒲邓煤矿的路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警车匆匆赶回蒲县，在紧张戒严5天后，警察开始陆续撤离蒲邓煤矿，5月11日当天，只有两辆警车滞留在煤矿，一位矿工告诉记者，如果提前一个小时，记者根本无法进入煤矿。因为警方禁止记者出入矿区，甚至禁止矿工与记者交谈。

其实这里活着的矿工对死难的28个矿工兄弟非常麻木，这次蒲县“5·5”矿难死亡的28个矿工绝大多数来自河北、河南，他们互相并不认识，隶属不同的包工队。从他们的表情，记者看不出他们对同处一个矿井下死亡的工人有任何同情。他们更多是盼望早日拿钱回家。

这里的矿工没人知道矿长的名字，更没人见过他。他们只知道只要挖更多的煤，就能挣更多的钱，有的矿工为了挣钱不惜加班加点，他们的收入很高，平均每月达到5000多元。至于煤矿粉尘对身体的伤害影响，一位矿工这样说，“出来多吃点羊血就行了，没事。”这位矿工说，其实他们在井下挖煤并不带口罩，“嫌憋得慌。”

据临汾市一家评估公司告诉记者，蒲县的煤矿很值钱，年初价值400万元的矿，仅仅过了4个月，就能卖到800万元，4个月净挣400万元。

临汾煤矿效益如此之好，到底什么样人才能当矿长？一位曾长期在蒲县煤炭系统工作的人告诉记者，其实矿长大多是打工的，煤矿幕后的真正大老板并不出面，一旦煤矿出事，则由矿长承担。另一位在临汾长期参与煤矿评估工作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表面上由自然人持股的煤矿公司，通常可以在控股的自然人与幕后老板之间达成私下协议，私下协议则显示有真正的老板为大股东。

准备回家的矿工

距离山西临汾市蒲县蒲邓煤矿5月5日发生煤矿瓦斯爆炸仅仅6天，在蒲县通往临汾的崎岖山路上，一辆辆满载煤炭的集装箱重型大卡车仍然疾驰而过。然而，就在蒲邓煤矿“5·5”矿难发生后，蒲县已决定对全县范围内的所有煤矿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停产整顿。

“这些都是蒲县境内的黑口。”两位准备离开浦县回河北老家的矿工说。所谓的“黑口”是指没有产煤证的黑煤窑。由于蒲县有证的煤矿基本都处于停产整顿状态，无事可做的外乡矿工都纷纷准备离开蒲县。

蒲县位于山西省吕梁山脉南端西坡，临汾地区中部。当地地形复杂，大体分为土石山区和黄土高原沟壑区。全县共有耕地23.98万亩，境内矿藏资源丰富，其中以煤炭为最，蕴藏量约175亿吨。蒲县农民原来以耕地为生，后来挖掘出煤矿，但在上世纪90年代，这里的农民依然守着煤田过苦日子。让当地人没想到的是，进入21世纪，煤炭行情突然好转，蒲县农民纷纷开始挖掘煤矿，来自四川、河北、山东等地的外乡人也到这里淘金，蒲邓煤矿就是当地年产15万吨的大型煤矿。

蒲邓煤矿坐落在蒲县克城镇，距离蒲县县城大约有20公里，爆炸发生6天后，蒲邓煤矿一片寂静，除了门口和矿区停了两辆警车外，整个矿区几乎没有人影。在矿区的个别地段，警方拉了长长的警戒线。而在几天前，整个矿区停满了警车，矿区大门戒备森严，当地警察阻止矿工随意与外界接触。

在警戒线外，是蒲邓煤矿有家属的矿工临时搭建的居住帐篷，帐篷非常简陋，由几根木桩子和塑料篷布组成，几个帐篷连成一片。每个帐篷里都生活着带有家眷的矿工，他们的口音各异，大部分来自四川广元，也有的来自山东泰安、河北邯郸等地，同乡的居住在一个帐篷里。临汾当地农民基本不做矿工，因为长期在这里生活，他们知道每年煤矿都要死人。

5月11日，已是矿难发生的6天后，操着浓重乡音的四川广元矿工在帐篷里看着电视，旁边帐篷的山东矿工在给自己做红烧排骨，帐篷里脏乱不堪，篷里用于做饭的灶是用泥砌成的，燃料则是帐篷外成堆的煤炭。山里的夜晚特别冷，居住在帐篷里的外乡矿工，只能蜷缩在被窝里入梦。

“这里烧煤不要钱。”一位山东籍的矿工笑着告诉记者，今年34岁的他，婚后有一个2岁多的女儿，妻子和女儿都在山东泰安老家，他一个人随包工头来山西蒲县挖煤，全家的生计全靠他挖煤为生。“5·5”矿难发生那天，正好轮到他们所在队休息，于是他逃过一劫。

矿难发生后，整个蒲邓煤矿几乎由当地公安控制，每个矿工都必须配合警方作调查，除此之外，他们无事可做，政府每人每天给矿工发25元的伙食费。

“现在就等着发工资了。”这位山东矿工解释不回家的原因。据该矿工介绍，煤矿矿工工资普遍每月都在5000元左右，甚至个别超额完成任务的能达到每月7000~8000元。在高工资的刺激下，明知矿区存在隐患，但这些矿工仍然舍命下井作业。

蒲邓煤矿有329名矿工，但真正见过矿长的人并不多，据蒲邓煤矿矿工介绍，他们常年见不到矿长，平时负责在矿上的仅仅是管理生产的副矿长。然而就是这位常年不来矿上的矿长，在“5·5”矿难发生后，选择了携200万元现金逃逸西安，后被山西临汾警方抓获。（第一财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