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电池行业蓄积隐忧--长兴蓄电池行业污染调查

    号称“蓄电池之乡”的浙江长兴县，正在为其“支柱产业”付出惨重代价：由于违规排污，数百名儿童出现铅中毒。尽管违规企业已被勒令停产，但对于污染整治的前景仍让人无法乐观。
    500儿童铅中毒
    6月13日，数千人聚集在浙江省长兴县政府门口，投诉位于该县林城镇的天力蓄电池公司导致的铅中毒事件。
    徐兆忠是长兴县林城镇大云寺村村民。今年5月初，其6岁的儿子经常喊肚子痛，且食欲不振，学习成绩也有所下降。徐把儿子带到长兴县妇幼保健站做了血铅检查。半个月后拿到的化验单让徐大吃一惊———儿子的血铅含量达到了每升136微克。根据国际医学界的标准，正常人的血铅含量应该是低于100ug(微克)/L(升)，如果超过这个数值，都确定为铅中毒。
    儿童铅中毒引发了村民的恐慌。5月下旬，大云寺村的村民纷纷把小孩带到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结果令这些村民们目瞪口呆：该村的43名儿童有31个铅含量超标，铅中毒比例超过了72％。
    和大云寺村邻近的上狮村、太傅村、东港村的村民在对小孩的血铅标准检查中也发现类似情况。一些村子的小孩铅中毒情况比大云寺村还要严重。其中上狮村24名儿童中有22人发现铅中毒。
    随后，当地政府组织附近500米距离内的村庄儿童到湖州及杭州等地医院进行检查，到目前为止，一部分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800多名儿童中就有500来人已发现了铅中毒现象。
    祸首锁定蓄电池
    大量的超标铅到底来自哪里？村民们很快把罪魁祸首指向了距离这些村庄只有几百米远的天力蓄电池公司(以下简称天力公司)。
    据了解，天力公司前身是一家蓄电池小厂。去年，浙江天能电源有限公司收购了该厂后成立了天力公司。整个厂房面积占地约100亩，目前已经有300多名工人。作为长兴县的纳税第一大户，天能公司目前正在酝酿上市。事件发生前，天力公司正在扩建。
    事实上，当地铅污染现象早有苗头。从去年开始，当地村民就发现他们养的蚕开始非正常死亡，蚕丝产量几乎下降了一半。随着厂里的污水流入厂区附近的北河，北河是太湖的支流，也是沿河群众生产、生活用水河，原来水质清亮的河水逐渐恶化，河里的鱼慢慢变成大头怪鱼后逐渐死去，现在，河里的鱼几乎都死光了。
    世居该厂附近大云寺村的村民、省劳动模范，县人大代表周家银诉说：他开办的种鸭场是省二级种鸭场。自从工厂的污水渗入水塘后，水塘里的鱼、鸭陆续死去。今年，种鸭场也停孵了。
    据长兴县环保局提供的资料表明，天力公司上马生产时未经环保部门同意，因废水超标排放，县环保局于去年11月作出了责令立即停产、并处罚款的行政处罚。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长兴县一位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在去年12月5日召集县计经委、林城镇政府、县环保局等部门参加的关于天能公司上市的会议中，对天力公司的处理进行了“协调”：公司边生产边治理。但是，直至今年4月9日，距环保局作出行政处罚已过去5个多月，天力公司的环保配套设施迟迟没有建成上马。据悉，长兴县环保局已将此案移交法院强制执行。
    4月9日，记者找到自2002年进入蓄电池厂做工的沈道国，消瘦的沈道国脸色灰白，伸出的双手肿胀蜡白，已变了形。他在蓄电池厂做了4个月的熬铅工后，就感到肚子胀痛得受不了了，经防疫站化验，确诊是中了铅毒。至今年2月，他先后已排了5次铅毒。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病休在家。他的妻子自去年8月到天力公司做敲红粉工(回收废电池中的一道工序)，如今也因铅中毒而病倒家中。
    当我们即将离开林城镇时，被闻讯赶来的高村村民围住了，30多位村民个个面露焦虑地告诉我们：村里也要建蓄电池厂了，有关部门正在征地。他们担心：建电池厂不仅害自己，更危害子孙后代。
    长兴县卫生防疫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在天力公司，每一个岗位都有铅中毒的员工。而长兴的五丰、民丰、众城等蓄电池厂员工铅中毒的状况更为严重。曾在长兴“超威”电池厂做工的一名女工，经医院检查，她的血铅含量竟高达每升700微克，高于正常标准每升100微克的7倍。长兴县卫生防疫站邵副站长告诉我们：2003年，县卫生防疫站对全县蓄电池行业员工做了体检，在3000多名接受体检的员工中，体内尿铅含量超标的平均数量高达30％。而长兴县环保局今年2月9日提供的一份蓄电池行业情况汇报材料表明：26％的企业未经环保审批擅自选址建设，污染防治设施不配套，不到位；大部分企业的环保污染治理设施与主体工程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投产的“三同时”制度执行较差；合金铅冶炼企业精炼工段均无铅烟收集和处理设施；73％的极板生产企业环保设施不完善；蓄电池组装企业均存在环保设施不到位的现象。
    我们从浙江省地质调查研究院的一份农业地质环境调查报告中了解到：长兴煤山一带土壤检测结果确认：土壤中的重金属镉、铅含量已超过国家标准；稻谷中铅含量竟已超过国家标准上限的5.25倍，而其污染源就是蓄电池。省地质调查院总工程师汪庆华告诉记者：蓄电池中的镉、铅、汞等重金属一旦对土壤造成污染，这种受污染土壤的修复成本极高，周期很长，尤其是大面积受污染土地的修复，目前世界各国尚未在技术上有所突破，是个世界性的难题。
    治理陷入窘境
    长兴蓄电池最早起步于上世纪70年代，随着近年来我国电动自行车的兴起，迅速发展壮大，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据了解，长兴目前全县共有蓄电池企业近175家，从业人员近7000余人。长兴县生产的电动车蓄电池在全国的市场占有率为65％。
    长兴县蓄电池行业的污染，已引起长兴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去年年底，县政府对全县175家蓄电池企业出台了整治意见：对其中32家企业实施关闭，对12家企业责令停产整顿，对其它企业限期治理。并结合产业结构调整，规划在偏离人口密集区的林城建设蓄电池产业特色园区，加强软硬环境建设，对蓄电池产业集中管理、集中治污，以求协调发展。筹划成立蓄电池行业协会，加强内部协调管理。
    自4月9日记者采访县政府后，该县又加强了整治力度。到7月16日，同意自愿注销企业有102家，其中67家已办理注销手续；35家等待注销，有2家铅冶企业正在继续做工作；有62家企业要求整治并上治理设施；有9家已批未建，已建未生产。
    但是，长兴蓄电池行业整治现状不容乐观。虽然计划建设的工业园，已被省政府明令撤消，但是蓄电池的行业治理，理而未治。长兴县领导与我们交谈中提到：他们正在全面权衡蓄电池发展带来的社会、经济效益与造成的环境污染、人体健康侵害的利弊，考虑是否注销蓄电池在长兴县域的生产。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由于长兴加大了治理整顿力度后，当地已有10多家污染的蓄电池企业和极板车间，向安徽等外省地转移。对此，长兴县政府的一位领导不无忧虑：安徽地处长兴上游，工厂转移将会造成更大面积的污染。
    发展需求新路
    长兴蓄电池行业发展中暴露了深层次的问题。浙江省地质调查院总工程师汪庆华认为：一段时期以来，我国对建设项目前期的环境评估重视不够，等到发现问题，再予治理，因此埋下了环境污染隐患。浙江省环保局固体废物中心主任、高级工程师张福健认为：有关部门在项目建设前期应把好环保审批这一关。目前，我国对行业污染的防止、治理、处罚等缺乏可操作的可行性法律法规，环保部门在执法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对环保违反行为的经济处罚、责任追究权力过于有限，达不到震慑当事人停止违反行为的作用。比如对造成污染企业的处罚，省一级环保部门的最高经济处罚权限是10万元，在实际案例中往往是远远低于企业违法得到的利益。
    从市场需求来看，蓄电池市场潜在着巨大的发展空间。随着我国大、中城市对燃油助力车上牌进行控制，预测今后几年中，电动助力车将进入高速发展期，目前，全国电动助力车整车组装厂已达1100家，全国年产整车将达150万辆，所需铅酸蓄电池总量将达600万只；根据最新统计，2004年轿车所需蓄电池总需求量超过100万只，摩托车所需蓄电池1200万只。
    一边是巨大的市场需求，一边是不容忽视的环保污染问题，蓄电池行业如何规范、健康的协调发展？北京有色金属研究总院能源中心副主任、教授蒋利军告诉记者：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早已实行严格的蓄电池生产许可制度，而在我国，自去年开始也启动了蓄电池生产许可制度。他认为，蓄电池产业在发展过程中，要不断完善工艺技术，在环境、劳动保护上要与技术结合，与管理结合，要在扩展提档的基础上进行更新换代，主动积极地开发在生产和使用过程中污染少、无汞、可回收的绿色环保电池。张福健认为：应确定限小扶大、限劣扶优的发展思路，加强治理力度，使生产过程中的污染危害最小化；制定相配套的可行性法律法规；尤为关键的是，在考核体系上，应建立全面的生态考核体系。
    如何坚持科学的发展观，做到“经济发展、环境优化、群众高兴”，这是摆在长兴县领导面前的严峻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