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地灵丘“抢”矿调查 “强势”人群成暴富一族

2005-11-21 00:00 来源: 我的钢铁 作者:mysteel
    国家铁腕清理“红顶煤商”,与此类似的其他矿产开采是否也应该一视同仁?“官煤勾结”、“官锰勾结”、“官铁勾结”其实质都是被异化的、失去监督的权力
    2005年10月21日,再次来到山西省灵丘县,记者怎么也没想到,5年前偶经灵丘的印象,会被颠覆得干干净净:原本翠绿的山变得浓雾沼沼、一片片的“绿衣”被掀起,到处岩石裸露;黛青、洁净的柏油路变得灰白、破旧,粉尘飞扬;清澈、湍流的溪水变得细小而干涸。
    灵丘位于山西东北、太行山脚下。因春秋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葬于此而得名,近代又因著名的平型关战役而被外界所知。虽然小有名气,但因位居山区,远离城市,始终是一个贫困县。虽然贫穷,但绝对美丽。改变它的是,始于2001年下半年的开矿风潮。破坏山体植被和溪水的是一个个的铁矿和锰矿,粉尘飞扬是因为大量的运矿车经过。
    随后几天,按照知情人士提供的线索,《证券市场周刊》记者调查发现,在这个风潮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各色“强势”人群,而他们中只有少数人持有合法手续,更多人的无视法规,或边采边办证,或者根本就不打算办理证件。他们肆意采掠,短时间内暴富。其次,原本贫穷的县财政,靠着从中收取的“管理费”,也逐渐富裕。资料显示,灵丘县财政年收入,从5年前的不足3000万元,一跃超过1亿元。而这场风潮对于当地百姓,更多的意味是一场灾难,他们默默承受着家园被毁的苦难,生活依然贫困。
    一座“宝山”
    风潮源自灵丘地下的两大“宝藏”——锰矿石和铁矿石被发现。
    县城南二十里的巍山是灵丘最大的埋“宝”之地。巍山海拔2234米,高度和体积为灵丘境内诸山之最。被开发前,因景色优美而又适合放牧而被当地人津津乐道,“山之阳,坡梁广阔,草木繁茂,各种鲜花争奇斗妍,极其清幽素雅;山之阴,山雕十八盘,松柏苍翠,山势险峻,其中独有的擎天石、钟乳穴,是不可多见的神奇景观。”这是几年前对巍山的描述。如今当地人更愿意谈的是其地下能让人“一夜暴富”的锰矿石。
    10月22日,本刊记者搭乘一辆拉锰矿石大卡车,沿着颠簸山路进入巍山。据当地群众介绍,在巍山山口设有检查站,外来陌生车辆一概不允许进入。
    经半个小时车程,在南维山矿区口,记者看到那个检查站,由两三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把守。当地人也把检查站叫“磅房”,因为所谓监督检查主要是收费,所有拉锰矿出站的车都必须经此过磅,每一吨锰矿石收费210元。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证券市场周刊》,该站是县派出的监督管理站,由直属县政府的县收费办公室管理。而仅这个检查站的收入,就几乎是县财政收入的一半。
    过了管理站继续前行,每隔几十米,就可看见一个被“剥”去绿衣的山体和山体下的矿石堆,矿石堆深处就是一个个的锰矿井。粗略统计,有接近50个左右的矿井。据一位工头介绍,每个矿井的日产量从500吨—3000吨不等,而每吨矿石按品质不同(含锰比例),价格每吨350—500元不等。而成本除了收费站每吨收取210元外,加上人工和运输成本每吨约60元外,每吨矿石净赚100—300元,这样每个矿的日纯收入约为8万—50万元。
    锰是重要炼钢材料,90%—95%用于钢铁生产。近年来由于受钢铁产能扩张拉动,对锰需求量急增,锰的进口量和价格都在快速增长。
    2001年,灵丘当地锰矿石的价格每吨只有50元左右,随后几年,每年几乎都增长一倍,直至目前最高每吨达到500元。
    在崎岖的山路上,除了大吨位的卡车,还有零零星星的电动三轮穿梭其中。据司机老孟介绍,这是山上村子里的人在捡大车掉下的矿石,这样也有一年上万元的收入,这个村子有的村民还扒了自己的房子,从地基里找锰矿石。
    而在灵丘不仅锰矿资源丰富,地下还蕴藏着金、银、铜、铁、铅、锌、钼、花岗石、大理石、珍珠岩、石英石等40多种矿藏。其中铁矿被当地人看做另一宝藏。
    开采铁矿同样利润惊人。据本刊记者了解,目前,在灵丘一吨铁矿石平均约100元左右,除去成本,每吨约有80元的净利,而一个中等规模的铁矿,每天可生产铁矿石1000吨以上。
    不同于锰矿的收费方式,对于铁矿,灵丘当地政府主要通过提高电费的形式取得收入,即铁矿不收任何费用,选矿厂(每个铁矿都有对应的选矿厂)电费从每度0.5 元提高到1.9 元。据灵丘县政府网站介绍,锰、铁加工已成为灵丘县的两大支柱产业,其产值占到全县工业总产值的90%,上缴的税收占到了该县财政总收入的90%。
    “抢”矿
    在灵丘,从2001年下半年开始,只要能开一个铁矿或者锰矿就意味着拿到了金元宝。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按照中国现行的矿产资源相关法律,开采矿石必须办理采矿证。相关程序是:先申请探矿证,探险储量后,再申请采矿证。一般探矿证期限为一年,可延期两次,即最多3年,而光有探矿证,并不允许采矿,探明储量后,必须申请采矿证,有了采矿证,才可申请到如安全生产许可证等其他配套证件。这样才被允许正式开采。
    在灵丘显然并不以此为据。
    在对巍山的暗访中,有一个情境令人印象尤为深刻:各个矿洞口虽然走起来相隔有50米左右,但实际上层层叠叠,垂直距离最短的只有10米左右,而且根本看不出有界标,另外安全警示、防洪安全设施及安全监察人员也一样没有。
    家住灵丘县上寨乡口头村的村民老刘,为了挣钱,曾先后4次来到巍山想打短工,但最终还是没有干。他告诉《证券市场周刊》,“实在太危险了,各个矿里没有界限,想怎么挖就怎么挖,各个矿洞相互重叠,你在上边洞拉矿石,他就在下边的矿洞内放炮,上下炸通了连人带矿车一起掉下去。”
    对这种现象,随后在一个锰矿的张老板(化名)口中得到证实。他向《证券市场周刊》解释,“说是开矿,其实是在抢矿,2001年时,巍山上原本不到5家锰矿,如今已挤进了50多家。而只有少数几家有合法手续,大家都不合法,自然谈不上规矩和界限。”
    张老板是本刊记者在灵丘认识的第一个因采矿发家的富豪。张老板开采锰矿多年,在锰矿石价格只有每吨50元时,他就开始起早贪黑地做起锰矿石生意,虽然比种地好一些,但绝称不上富裕,不想两年的工夫就成了资产达几千万的富豪。据其介绍,目前他的矿每天约能生产700吨锰矿石,属中小型矿,而在巍山上日产1000吨以上的锰矿不少于10家。
    随后,《证券市场周刊》从灵丘县所属的大同市国土资源局获悉,目前在灵丘巍山开矿的只有7家曾经有合法手续,而其中5家因为没通过年检,或没有交纳相关费用,没有得到安全许可证。目前有安全许可证的开矿企业只有两家。而目前,在县政府各类公开资料中,作为大型企业或招商项目介绍的有34家。
    灵丘县公开数据显示,目前,巍山锰矿已探明的可采储量是400万吨。据张老板介绍,“虽说实际储量可能远大于探明的储量,但目前一年的开采量已接近探明储量,而且没有规划破坏严重,目前巍山各个锰矿地表浅处早已采完,都已深入地下深处,很快就可能采完。”
    铁矿的情况类似。10月18日,本刊记者在知情人带领下来到了石家田乡温北堡村。
    在村子的山上,有一个正在开采的铁矿。远远看去,矿山开挖处已俨然形成一道宽约20米被劈开的深沟。据村民介绍,这个矿还有不远处新河峪村的一个矿和河槽内的选矿厂,老板都是来自浙江的陈德洪。无论是在开矿处还是在选矿厂,看不到任何证件。而按当地国土资源局要求,工商执照、采矿证、安全许可证等证件必须明示。
    温北堡村村长老李告诉《证券市场周刊》,陈德洪在温北堡村开的矿只有荒山证,并没有采矿证。即最早是在2001年,县刑警队干警白旭东花费2.7万元,承包了开矿所在的山地,并办理了荒山证,按规定应进行植树造林,2003年,白旭东将荒山证转让给陈德洪,后者开始开矿。而新河峪村村民反映,陈德洪在该村处的矿其实只有一个过期的花岗岩探矿证。
    为了进一步验证,按一个工头提供的手机号,本刊记者致电陈德洪,得到的答复是,“有证件,但什么证不方便说,也不便明示。”
    随后几天,在灵丘县上寨乡杏树台村、哲别村,下寨村以及赵北乡月返村等十多处地方,本刊记者遇到几乎相同的情况。
    当地一位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证券市场周刊》,目前正在开采的铁矿只有一部分有采矿证,还有一部分只有探矿证,大多数几乎没有任何证件,因此根本无法统计准确的铁矿数量,但保守估计,全县铁矿的数量绝对不低于100家,日产1000吨以上的不低于50家,而目前已探明的铁矿储量为9000万吨。
    掘“金”法则
    虽然看似没在规矩限制,可是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开矿成功。
    灵丘县科协副主任白占喜无疑是其中的失意者。1999年5月,看到锰矿价格逐渐回升,白占喜自费请地质工程队在巍山小青沟处探矿,一年后探明,因没有启动资金,于是联合县交警支队事故组副组长支文入股,合作开矿。但等到2003年开始出产锰矿时,白占喜不仅失去了原本双方商定的股权,连投入的15万元,也没能要回。
    相较白占喜,来自河北的老板梁伟要“幸运”很多。一位原县国营野里铁矿中层干部告诉《证券市场周刊》,2004年12月,通过协议转让,梁伟以860万元的价格购得野里铁矿的全部股权。而按山西国土资源局相关规定,国有采矿权向民营企业转让,必须要走公开拍卖的程序。更为“幸运”的是,梁在价格上得了很大的便宜。2005年初,与野里铁矿同处一个矿体,规模只有野里铁矿一半的民营铁矿——大灵铁矿转让时,价格是4600万元。
    据上述人士介绍,野里铁矿本来效益非常好,平均每个职工每月都有1000元左右的工资,向梁伟转让股权时,职工按工龄每年1500—2000元补偿后,被要求全部下岗。此外,野里铁矿本来还有原来职工的股份,1992年改制时,1000多个职工分别投入1000—3000元不等的股金,股权转让后,全部被强制退回股本金,不再持有股份。
    对其中原因,白占喜向《证券市场周刊》一语道破天机,“虽然所开锰矿没有合法手续,不受法律保护,但关键看‘后台’硬不硬。”而在灵丘,开矿的一个公开法则是,得到政府管理部门高层的认可,所付的代价是或明或暗地为相关人提供“干股”,有了这个“护身符”,有证无证都是次要的。
    在对杏树台村最大的两个铁矿采访中,当地村民几乎都能说出两个矿的“后台”分别是县发展改革局副局长刘保珠和上寨镇派出所所长李汉升。
    那么,灵丘县现在正在开采的铁矿和锰矿究竟有多少家?符合什么条件就可以开矿和买矿?如何监管?对于公职人员参与开矿,如何处置?带着种种疑问,本刊记者曾3次来到灵丘县国土资源局寻求答案。前两次,均被工作人员告知,局长郑军不在,别人不方便接待。第三次,在确认其在单位的时间去时,开始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正在接待客人,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却告诉已经到市里开会了。于是,电话采访,但怎么也无法接通。离开后终于拨通,却被告知,正准备出发。
    随后,又辗转电话联系到县委书记姚生平,姚生平向《证券市场周刊》表示,“具体问题,没有时间回答,县里正加大治理力度,欢迎曝光监督。”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0月9日,全县曾召集全县干部召开《关于严厉打击非法开采非煤矿山,有效遏制重特大事故》专项会议。而记者在10月下旬的采访中,仍看到大量非法的矿山在如常生产。
    2005年3月,县政府在表彰会上下发的一份《2004年灵丘县光荣企业的名册》中,有9家锰矿公司赫然在目,而全县证件齐全的锰矿只有两家。
    谁是暴富一族
    一条街道,两三栋破旧的楼房,一天几乎看不到一辆小轿车经过。这是5年前本刊记者来到灵丘县城看到的景象,而如今,广州本田、奥迪A6及各种进口豪华越野车随处可见,桑拿、夜总会、酒楼林立。
    张老板虽然穿着还略显“土气”,但财大气粗的“豪气”已难以掩饰。10月22日,一起吃饭时,他不允许饭桌上的其他人和他抢着“买单”,只有5个人的饭桌,足足要了15个菜,并每人发一包“中华”。张老板说,目前占他时间最多的是收钱和数钱,一天下来有约10万元的纯收入。让他烦恼的是,在灵丘的消费已不能让他尽兴。
    但谈到灵丘的有钱人时,张老板立刻变得谦虚很多,“在灵丘真正有钱的大有人在,我的矿一天只能出约700吨锰矿,而每天产量超过1000吨的锰矿不低于10家,铁矿几十家,而背后吃‘干股’的和‘收保护费’的更多。”
    张老板说,因为大多没有合法手续,他们要想生存,一是须得到县政府高层的认可,才不会被查处,二为了保护自己,还必须与当地社会上“罩得住”的人建立关系。而在一个县里,开矿的上百家,而能在政府有决定权和社会上能“罩得住”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因此他们才是真正有钱人。
    2005年8月,大同市公安局局长申公元曾亲笔批示打掉了灵丘当地的一个“黑社会”团伙。据市公安局派驻灵丘工作组提供的调查材料介绍,“该团伙以县烟草办公室负责人岳新平和无业人员吴继富为首,纠集了当地数十名地痞。不仅自己开矿,还向其他矿主收保护费,并在灵丘县白崖台乡关沟村处私设关卡,没收铁矿石。因在县政法等部门建立了一系列的‘关系网’和‘保护伞’,之前3年中,无人过问,仅关卡没收的矿石在之前的3年间超过20万吨,获取暴利达6000多万元。”
    亿元县 特困村
    事实上,由于大量的铁、锰矿的存在,不仅造就了一批富翁,县财政收入也得到了快速提高——3766万元、6108万元、10018万元、16572万元,这是灵丘县2001年以来4年的财政收入数据。
    按此数据计算,灵丘县农民人均纯收入从1999年的907元增加到2004年的1631元,人均增加700多元。而在温北堡村的村长老李看来,这种数据并不能反映农民的实际收入情况,事实是,他们村近几年收入根本没有提高。
    据老李介绍,全村有800人口,平均年收入只有约700—800元之间。尽管他们村的土地范围内有一个日产2000吨以上的铁矿,但这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除了转包给白旭东时获得2.7万元,后来因占地得到3000元补偿,以及后来学校开学又得了一个桌子的赞助外,全村没有从这个铁矿得到任何好处。结果因铁矿破坏了大片的植被,“如今牛、羊已几乎没地方放了。”
    如果因此说温北堡村是一个贫困村,材长老李并不同意,“温北堡村接近县城,又地处平原,一直以来要比灵丘县大部分的地处山区的村子富裕很多。”
    2004年6月,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扶贫教育支队在《灵丘贫困原因调查报告》(下称《报告》)中有这样的描述,“根据县政府工作报告,农民年人均收入虽然有1682元,但实际上,由于该县贫富差距较大,一般农民的年收入只有600元左右。”
    《报告》重点介绍武灵镇黑龙河村农民收入情况。据《报告》介绍,“黑龙河村农民平均收入居全县中等水平。在收取的78户资料中,人均收入少于626元(灵丘县2003年的贫困标准)的绝对贫困户占有60户,626元至1000元的农户为11户,1000元以上的为7户。”
    那么,既然明知道陈德洪手续不全,为什么温北堡村村民不自己开矿?“县里限制很严,一般不会批准,有人曾尝试在陈德洪的矿旁偷着开,结果,没出几吨矿石,就被查封。”在老李看来,普通村民开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失去放牧的地方,但相较赵北乡月返村,温北堡村的村民要幸运很多。在月返村,村前的矿点距住户只有30米左右,村后矿点距住户不到200米。铁矿每天放炮已把十几家的窗玻璃全部震坏,而且已侵占了20亩耕地。为此,村民曾向矿主交涉,结果不仅没有得到补偿,还被雇佣的打手打伤。
    苗富有、赵生有等村民说,“铁矿每天放炮,沙石乱飞,现在全村人每天惶惶不可终日。”
    同样不幸的还有落水河乡新河峪村的张莹。2003年4月,浙江老板陈德洪所开的铁矿毁坏了其承包的林木4万多棵、耕地200多亩和植被500多亩。
    10月23日,在二龙山植树造林基地和国家重点保护的红色旅游景区——平型关战役遗址,本刊记者看到,5年前曾茂密的树林已经消失,只留下零星的几小片树林点缀在大片矿山开挖后裸露的岩石中。(证券市场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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